淺談地理環境對園林風格的影響及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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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園林藝術與其所處環境的密切相關性，地理環境必然對于園林風格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雖然我們已經難以細致入微地研究在中西古典園林興盛時期各地具體的地理狀況，但是得益于地理環境的改變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我們也就能夠就現今的地理狀況對過去作一些總結與分析。與此同時，地理環境作為一個文明的物質載體，受其影響的遠不止藝術，而是整個文明所包含的內容，與園林密切相關的另一個因素——人，人的個性、人的生活習慣、人的審美方式也包含其中。甚至可以說，園林受到地理環境影響而產生的風格特色是由同樣受其影響的人造作的，因為園林歸根結底是人工的構筑。

事實上園林藝術遺留下來的中西古典園林的代表，都是真正地扎根于地區性的自然和人文地理環境中，并融合當地的文化內涵與民族精神，才成為了不朽的傳世遺產。

一、形成中國古典園林的地理環境

我國幅員遼闊，國土面積覆蓋熱帶、亞熱帶、溫帶、亞寒帶等多種氣候帶，南北相距甚遠，氣候迥異。我國地貌特征變化多樣，丘陵、山川、江河間分布著平原、湖泊，此外受季風氣候的影響，水系分布很不均勻，總地說來是南方多雨北方干燥。在這種情形下，按照地理位置的差異，我國古典園林分作北方園林、江南園林以及嶺南園林，不同的地理環境造就了這三者相互區別的特征，使之各有所長，各有限制，各具千秋。

1.形成北方園林風格的地理環境

一般意義上來說，秦嶺淮河以北是為北方，北方園林以北京為中心。就地形與氣候條件來說，我國北方地區平原廣闊，地表形態多樣，是典型的大陸季風型氣候，冬季寒冷少雨，夏季溫熱少雨，溫帶半濕地區的處境使得植被缺少常綠闊葉樹和冬季花木，從而造就了蕭條而粗獷豪邁的冬春季自然景觀。與此同時，由于靠近沙漠地帶，北方園林建筑通常具備厚實、封閉、坐北朝南的地方特色，用以躲避沙塵與寒冷。

粗獷豪邁的北方地區孕育了同樣粗獷豪邁的北方人民，于是地理環境除了限定園林的整體觀感，同時也由人作媒介造就出了北方園林雄偉壯觀的特色。這一特色的體現首先在于北方園林宏大的規模，僅占地面積一項，就是南方園林所不能比擬的：紫禁城超過70公頃，暢春園也有60公頃之數，更不用說圓明園的200公頃以及避暑山莊占地564公頃了。當然，規模是由開闊的地勢條件作為保障的。其次，是北方園林的氣勢。改造山川河流，引水成湖是尋常事；金、紫、琉璃黃、朱紅色是專屬色；建造中運用大量規整的石材，建筑也多用高大空曠的殿堂式，給人以仰視的觀感。最后，是“好山樂水”的雄壯心態，這里的“山水”自然勝過人工。康熙就寫過《芝徑云堤》一詩：“司農莫動帑金費，寧拙舍巧洽群黎。”意思是建園不必花費太多的錢，要保持大自然粗獷的風格，不要流于纖巧雕琢。同時，由于歷史、政治因素的影響，我國北方園林多是以皇室審美為紐帶的皇家園林，其特點除了雄偉壯觀，還具備著濃厚的政治色彩。

2.形成南方園林風格的地理環境

比之北方，秦嶺淮河以南以蘇州、杭州、揚州為中心的南方園林則最大程度上享受了地域條件的優待。多丘陵山地的南方受熱帶海洋氣候的影響顯得溫潤明媚，四季分明，冬季無極冷，但夏季炎熱，雨量多而平均。南方地區多由長綠闊葉林覆蓋，且花木品種繁多，石材種類豐富，水系豐沛，自然景色常年優美宜人。靈山秀水培育輕靈柔巧的人民，也造就了同樣性格的園林，南方園林因其獨特的地域優勢而蘊含嬌小靈巧、寄托情懷、巧奪天工的纖細情腸，在中國園林史，乃至世界園林史上都享有長久的盛譽。

首先，是南方園林的嬌小靈巧。不論是蘇州、揚州、浙江，還是安徽南部或者江西，園林多是建在城內的宅院，這樣的選址本身就決定了其規模不能夠擁有宏偉之勢。即便是離城不遠的園林組合，例如《浮生六記》中所說“‘綠楊城郭是揚州’一語已活現矣！平山堂離城約三四里，行其途有八九里，雖全是人工，而奇思幻想，點綴天然，即閬苑瑤池、瓊樓玉宇，諒不過此。其妙處在十余家之園亭合而為一，聯絡至山，氣勢俱貫?！保鸵幠６砸膊荒芘c北方園林同日而語。除了整體規模，南方園林的景致安排也顯得順勢而為。例如瘦西湖中著名的白塔一景，雖仿北而來，但一經南方匠師與自身實際相結合，北方白塔的偉岸之貌便立顯靈秀了。接著是南方園林的個性氣息。南方園林多為私家園林，從立意到布景，或為縱情享樂，或為慰藉心靈，多寄托個人的情懷，這份南方的細致與北方園林的皇家氣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最后是巧奪天工的技藝。雖然造園要素完備無缺，南方園林所處之地比之北方依然缺少大山大水的真切依托，因此南方園林往往依靠人工造作，講究細節處見真章，追求“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境界，處處體現造園者的匠心獨具。這一點僅獨此一例的個園四季假山所表現出的“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的情境便能夠說明問題了。說到假山，雖然南方園林與北方園林都有疊石造山，但所用石材卻是各自就近取材，北方多是北京附近出產的北太湖石或青石，能體現北方雄渾的意味；而南方的太湖石料或是宣石、靈璧石，都蘊藏著南方溫潤秀美的氣質。

3.形成嶺南園林風格的地理環境

嶺南泛指我國南方五嶺以南，屬熱帶、亞熱帶季風氣候。受海洋氣候的影響，嶺南炎熱多雨，植物蔥郁，繁花四季。又由于背山面海，嶺南石源充沛，水徑豐裕。高溫高濕的獨特自然環境、良好的山水格局以及豐富的植物供給，使得嶺南的造園條件無與倫比。與此同時，在“海洋文化”的影響之下，酷熱的氣候條件、貿易匯集之地和遠離政治中心的地域條件使得嶺南人具有“拼命工作，盡情享受”的人生觀，和同樣灑脫的園林特色?！啊Ｑ笪幕囱睾５貐^人民在長期依仗海洋，從事經濟、政治、文化等活動的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备鶕x，無疑這一文化是由地理位置造就的，然后共同影響地域個性：酷熱的氣候條件和務實的生活態度使得園林設計將大部分精力放在通風降溫的特殊需求上因而顯出注重實用效應的現實追求；作為中外貿易的匯集地，富有開拓創新精神的嶺南人融合和發展了各種形式的中外文化內容，從而使得它的文化氛圍傳統與外來兼容，它的園林特色本族與外族并蓄；而又是由于地域所在，嶺南一直遠離國家的政治中心，因此嶺南的藝術文化中少有“在朝”的各種政治因素，這給予了追求藝術實用效應、融合中外藝術文化內涵、探索凸顯民族特色的創造性途徑更為寬松、自由的氛圍。

二、形成西方古典園林的地理環境

1.形成意大利園林風格的地理環境

意大利位于歐洲南部的亞平寧半島上，境內多山地和丘陵，其中北部山區屬于干燥少雨、日溫差較大、四季分明的溫帶大陸性氣候，半島及其島嶼則屬于冬季溫和多雨、夏季炎熱少雨的亞熱帶地中海氣候?！耙獯罄泥l居別墅園林構圖的特點和變化，主要決定于它們所在地的地形特點和變化。這些造園比較發達的地方，都是丘陵地?！币獯罄鹊睾推皆南募緪灍岜迫?，而山區丘陵卻涼爽舒適，順勢變丘陵為可以生活起居的園林，再好不過，于是這樣的地理環境成為促成備具意大利風格的臺地園的重要客觀因素之一。

西方古典園林一般位于城郊，原因之一就是城郊更便于利用天然的地理環境建造廣闊的大型園林，例如郊區別墅園林就是意大利造園藝術的典型代表，陳志華先生認為：“意大利人并不需要欣賞園林里的自然，而是要從園林欣賞四處的廣闊的大自然?！边@就是因為意大利的別墅園林通常位于真實的自然之中，人們不需要再去做臨摹自然的工作，并且那里氣候溫和，人們熱愛戶外活動，紛紛把花園當做露天的起居場所，以及建筑與自然的過渡。

2.形成法國園林風格的地理環境

法國位于歐洲大陸的中部，是西歐面積最大的國家，其國土三面臨海，三面靠陸地，并因為盧瓦爾河、塞納河、羅納河及其支流的灌溉，哺育出了肥沃的土壤和富饒的原野。法國平原居多，并且歷來就有精耕細作的農業傳統，再加之早期農業經濟的影響，無疑能夠形成法國人關注自然，注重氣候的民族心理。平原的地勢無牽無絆，缺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卻更有利于人類主觀能動性的發揮；對自然謹慎的態度及其民族本身對形式美的敏感，影響著整個法國造園界的普遍認識，由此，這兩者奠定了法國古典主義規整式園林誕生的物質與精神的基礎。

北緯30度線是造物的眷顧，氣候溫和，雨量適中。法國既有海洋性氣候的浪漫多情，又有大陸國家的穩定踏實。得天獨厚的氣候為多種植物的生存繁衍創造了有利的條件，背靠大陸面向大海的地勢對于世界文化有著兼收并蓄的胸懷，這一切都為造園提供了豐富的素材，法國古典主義園林也因此而理性卻不沉悶，莊嚴而不禁錮。

3.形成英國園林風格的地理環境

英國的園林特征沒有明顯的地域之分。英吉利海峽將英國與歐洲大陸隔開，使得英國成為一個具有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島國，冬暖夏涼、全年濕潤。霧多、日照時數少的重要氣候特征，資本主義所成就的巨大工業化都市，使得英國人本能地升起對清新明麗的自然風景的向往之情，而英國充足的丘陵地形、牧場田園滿足了這一向往最根本的建造要求。于是在自然地理條件的保障之下，英國自然風致園的產生合乎情理。

三、地理環境造就的不同民族個性及其與園林藝術的關聯

地理環境是造就民族個性的重要因素之一。“東方文化起源并興盛于內陸的大河流域，屬于大陸性季風氣候，適合農業生產，因此形成封閉保守的農耕文化，也造就了東方人穩定有序的生活方式和戀土情結，具有了‘靜’的特質?！毕鄬Ψ€定且優越的生存環境培養了東方人溫順謙恭、清靜淡泊、和諧社會、順應自然的民族性格，這些性格在民族藝術中得以體現，凝練自然的中國古典園林藝術就是很好的代表。恰恰相反，西方文明發源于開放的海洋型地理環境，那里小國林立、多山地丘陵，不利耕植，需要漁牧作為補充和從海外進口糧食或者從海洋獲得生活之源。頻繁為生存而進行的奔波與冒險使得西方人充滿著探索的精神和探險的訴求，由此而建立起的強烈空間感受與與生俱來的開拓、拼搏、反抗精神，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他們構建園林的理念，使之秩序化，體現人的力量。

四、地理環境對園林藝術影響的現實意義

在所有藝術誕生并成長的客觀環境中，地理環境因其固有性和難以改變性而成為最為客觀的因素。而園林藝術本身與地理環境的密切相關性，更加堅固了地理條件這個要素在造園藝術中的重要地位，可以說地理環境對于園林風格的形成所產生的作用的是決定性的，這無論從我國古典園林還是西方古典園林中都可以清楚地探知。明確這一點，對于指導當代園林藝術，特別是城市景觀設計具有著很強的現實意義。

一方面，從審美的角度，現代城市已經不能接受千篇一律、南北一致、盲目西化的景觀設計了。但是個性的張揚需要遵循規律，那就是因地制宜。另一方面，從文化的角度，我們不能因為“景觀”的概念是西方提出并加以歸納的，就照搬西方的城市景觀建設理念。中國古典園林之所以璀璨，正是因為它是深深扎根于中國傳統哲學思想，融合在中國的自然和人文環境中。要想設計適于國情和民意的城市景觀，也不能脫離人們所普遍認同的文化根源。這正像是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構成了一個地方地理環境的兩面，自然的條件和人文的因素共同影響著不同園林藝術風格的形成與發展。